文/钱广安

未成想,到了艾发衰容的知命之年,才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五十肩”。

紫色的藤萝低垂,粉色的海棠清新,白色的樱花纯洁,春日的校园处处生机盎然。它们如同一群跳掷撒欢的孩童,一张张笑脸是一池春水冰皮始解后的微澜,澄澈和活力缓缓漾开。嘹亮的诵读声从一扇扇窗户漫溢出来,簇拥到角角落落。各种鸟雀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嬉戏打闹,引吭歌唱。

日薄西山,校园归于宁静。晚饭后,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在主干道上散步。道旁香樟树的老叶已经褪尽,缀满枝梢的新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肺,十分舒爽。大家边走边谈,时事热点、教育新规、班级管理……总有谈不完的话题。学校老教师居多,近几年,几位同事的身体出现异样,让大家更加关注起健康,晨练和夜步的人多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体素质良好。当年读初三时,家里刚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麦忙假回家我就直接上车开干。十二匹马力的柴油机,常温起动要力气足,更要一气呵成。松开减压手柄的一刹那,需要加速和用力,否则,飞轮倒转,摇把往往正中门牙。幸亏当初年轻气盛,所以至今门牙尚且完好。犁田也是力气活。卸去车斗,要用力捧着笨重的犁铧缓缓挪动,对准连接孔,插上牵引销。开阔的地身,一趟来回就是一里地,一开跑就是半天不歇息。有时遇到板结或碾压的地块,柴油机便“突突突”地冒着黑烟,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这时,我也不降挡,索性两脚蹬地,身体前倾,用肩抵住把手,开启了人体“涡轮增压”模式。但是,不论白日里如何劳累,五个大馍三碗稀饭进肚,只消一晚休整,第二天都会满血复活。年轻真好!

岁月碾作尘,未曾饶过谁。想当年,一天连续七节课,晚上还手刻两份试卷都不感到疲倦。如今,有些事确实变得力不从心。前年,我突感一侧身体酸麻,走路也开始画起了圆圈,课堂站久了还得扶着讲桌。后来,我配合一位中医牵引、针灸、熏蒸了一段时间,腰椎间盘突出症状有所缓解。谁成想,去年夏天,右侧肩膀侧举时锥心一般酸痛,连穿衣取物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事了,典型的肩周炎。我开始注意锻炼和肩部保暖。今年开春,右肩渐渐可以自由舒展,左肩却又开始疼痛起来。真是奇怪!难道肩周炎还会转移不成?

一位同事告诉我,这就叫“五十肩”,多发生在中老年人的身上。它真的会转移,不必惊讶。

我在这所乡村中学一待就是三十年,整日里围着一茬又一茬的学生打转,两耳不闻校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上课一脸严肃地督促孩子们读、写、背,课下不厌其烦地劝其向善、明礼、知恩,且不谈使命和职责,我以为,心中喜欢,便是最好的状态。

真的喜欢这平淡而美好的日子。忙时,虽然披星戴月,但可以和孩子们一起轻嗅书香,拔节生长,抬头看一看蓝天白云,阳光便会暖暖地铺满心田；遥望深邃夜幕中闪烁的点点繁星,诗意和梦想便会在笔端肆意流淌。闲时,可以晨起莳花午后煮茶,可以河畔垂钓田边溜达,将烟火气息酝酿成平仄的诗行。这不正是对或清欢或忧伤的日子最温柔的注解吗?

“五十肩”可以转移,自然也可以治愈。我要加紧锻炼,余生无尽,万般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