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烟雨一日晴
文/高星雨
“我一定要去绍兴。”那天在学校图书馆,我的头埋在《鲁迅全集》里,坐在对面的是我的好友萍萍。她微微一笑,说可以和我一起去。时光辗转,我们毕业几年后,绍兴之旅终于成行。我们在绍兴停留两日,天气多变,刚好是一日烟雨一日晴。
下了高铁,外面的雨蒙蒙地下着,宛若从天而降的纱幔,缠绕着我的发丝。绍兴是水乡,此前在书中多次遇见。但是,当我一脚踩在老街的青石板上时,我才切实体会到何为“水乡”。江南的雨湿润着古旧的青石板,小巷里的风烟缕缕生姿,轻柔地徘徊在行人的身旁。青石板被踩得发亮,角落处已经长满了青苔。古旧的斜顶小屋是白墙黑瓦,在雨水的浸润下,许多白墙变成了烟灰色。此时行人较少,烟雨打湿了眼镜,我们钻进一家咖啡店,点了两杯黄酒咖啡。酒香悠长,咖啡醇厚,这是我从未品尝过的奇妙味道。绍兴的大街小巷,多多少少都弥漫着黄酒的香气。有时候,关于一个地方或一件事的记忆,嗅觉比视觉更加诚实。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或物,我能记住的并不多,只是这一缕酒香越过时空,让我不断地和当日的绍兴古城产生联结。那个烟雨朦胧的下午,我们坐在小屋里,看着外面的雨帘细细密密地斜织着。我们聊起读书时的许多事,许多人,我不记得我用了多久去读鲁迅的作品,也不记得多少次有所触动。只记得在图书馆那间安静的屋子里,我悄悄地说过很多次:“我一定要去绍兴。”
我站在石桥上拍照,撑起的油纸伞被雨水打湿之后油润发亮。从伞内向外望去,印在伞面上的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风从水面上吹来,安静地留下层层细浪。远远地,我听见摇橹的声音,一艘乌篷船晃荡着从桥下经过。周作人在《乌篷船》里写:“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蓼和白苹,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在绍兴,随处可见都是书中的景象。只有读过那些书,看过这些景,才知道彼时文人选用的词句多么贴切。我的目光随着波光流动,雨帘背后是细腻的江南之水。我把手伸出伞外,这雨下得没有声音,也没有重量。岸边的绿树青草格外透亮清明,水中游鱼清晰可见,正应了《小石潭记》中那一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天气放晴,绍兴城焕然一新。那些未干的雨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成为水乡的注脚。我们如约前往鲁迅故里,一路上,我们遇见咸亨酒店、三味书屋、百草园,捡拾了许多反复读到的文学碎片。鲁迅故居里,那些曾经生活的痕迹都落满了灰尘。人群熙熙攘攘,我的眼前却空无一人。我抚摸着百草园里的皂荚树,想象着鲁迅曾经如何在这里生活。我似乎能看到,那个背《鉴略》的小男孩,那个痴迷《山海经》的小男孩,那个准备捕鸟的小男孩。鲁迅一生辗转多处,这里是他最初的起点。他在这里度过童年,那些关于玩耍和读书的记忆许多人都拥有,只是每个人命运的起承转合却不尽相同。那些街巷,他一定也十分熟悉。就像我沿着书的痕迹,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后来,我们在沈园,遇见了那两首流传千古的《钗头凤》。在书圣故里,观望了水色浑浊的墨池。可是我怎么也忘不了,阳光穿过百草园的门洞,一点一点爬上砖石的场景。在清凉砖石砌成的围墙上,在触手可及的高度,或许鲁迅也曾在这里留下掌印。我将手放上去,似乎还能体会到余温。阳光透进来了,经过叶片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打在砖墙上,形成片片光斑。微风拂过时,光斑如同舞蹈的精灵,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准备离开绍兴的时候,我们路过了古轩亭口,这是鲁迅在小说《药》中写到的地方。我知道,鲁迅和秋瑾在某一刻共振过。如今我站在路口,望着这个高大的牌坊,像曾经无数次纸上相见那样,我也在与鲁迅灵魂共振。萍萍问我:“以后还来吗?”我回应说:“来,阴晴都来。”她说:“那我还陪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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