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　浩

又是一年高考季,万千考生怀揣着梦想与希望,去奔赴一场被赋予太多意义的青春之约。然而因缘际会,我却未能有机会去参加这场考试,这曾是我心头一道久不结痂的伤。

上世纪90年代,作为一个乡村少年,我的小学时光是在村小度过的,初中则是在我们乡镇中学继续求学。当年,相较于大多回乡务农或早早漂泊的同窗,我成了那批为数不多“跳出农门”的“幸运儿”。因为我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不再延续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生活。但遗憾的是,由于没念过高中,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参加高考,去读一所自己心仪的大学,去追逐更广阔的天地。

其实,那一年中考报名前,校长给我们开了一场分析透彻的动员会。校长说,对于一些家境不是太好的同学,报考中专是可以解决“跳出农门”的问题；对于那些有着远大理想追求的同学,上高中读大学,人生的道路会更广阔。中考报名事关每一位同学的前途命运,大家一定要慎重抉择,一定要和家中父母商量后再做决定。那时的我,成绩尚可,一心向往着县城高中的书声琅琅,憧憬着大学殿堂的广博深远。于是我满怀激动,回家去跟父母商量。

家门紧锁。寻至自家责任田,父母的身影正深深弯向大地,在烈日下,将一行行嫩绿的山芋秧苗,虔诚地插入赭色的泥土。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说道:“妈,我想报考高中,将来或许能考上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敢先跟父亲说起这些,父亲暴烈脾气,是我童年最深的阴影。

“上什么高中!今年考不上,就赶紧回家种地!”父亲头也不抬,斩钉截铁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块砸来,不容置辩。

“你是老大,”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酸痛的腰,眼中满是无奈,“弟妹都要念书,负担重。考上中专,既能帮衬家里,也给弟妹树个榜样。”她的话语,像温吞的水,瞬间浇熄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默默蹲下身,学着父母的样子,将一株株秧苗按进温热的泥土里。指尖触到泥土的粗糙与湿润,也触到了现实坚硬冰冷的质地。午饭后,我骑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逃离般冲回学校。身后,是父母佝偻的背影和那片沉默的土地。

后来,我如愿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县里偏远乡镇的一所乡村小学教书。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如同深谷的回响,空旷而寂寥。恰在此时,读师范时最要好的同窗打来电话,给我鼓劲说:“别灰心!只要肯吃苦,成人高考、自学考试,一样是通天大道!”

从此,我的另一段跋涉之路开始了。当小学校里的孩子们都离校了,满校园就我一个人捧着本自考书在津津有味地读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孤灯下正襟危坐,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体味着学习的乐趣。那几年,我的学习笔记记了厚厚一摞,至今仍被我珍藏箱底。那些笔记,是我曾经努力的见证。几年光阴流转,我最终通过了成人高考,获得了国家承认的函授专科学历,随后又一路苦读,拿到了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文凭。那一刻,我激动不已,我知道,我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没有辜负那个曾经怀揣高考梦的少年。未历艰辛的人,永远体验不到跋涉者心路历程那无法言说的滋味……

也许是做过老师的缘故吧,每年的高考季,我的心总会被无形地牵动,都会默默地为每一位奔赴考场的高三学子祈福。像守着一茬待熟的麦穗,在时光里悄悄凝望着他们的锋芒。

如今,人至中年,对于自己当年未能参加高考这件事,早已释怀了许多,淡然了许多。在人生这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中,从来都没有人去为你划定统一的跑道。只要你肯努力、去付出,谁都可以到达终点。

只要我们心中有梦,永不言弃,梦想终可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