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夏皇祖之庙

——涂山禹王庙史话

文/李焕俭

司马迁《史记》名言:“夏之兴也以涂山!”涂山是大禹治水“劈山导淮、大会诸侯、娶妻生子、过门不入”和夏王朝兴起之地,涂山禹王庙是我国始建最早、影响较大、声誉较高、全国唯一坐落在山峰之巅祭祀大禹的道教庙宇,古往今来,被誉为“有夏皇祖之庙”。

帝王建庙颂扬禹功

涂山又名当涂山,古淮南道名山。“双峰峻耸,瞰淮矗立”,与荆山夹淮并峙为胜。四千多年前,洪水肆虐,浊浪滔天,淮河中游淮夷人聚族而居的涂山氏国,一片汪洋,人畜随波逐流,葬身鱼腹。为拯救黎民于水患之中,大禹受舜帝之命,接替父亲崇伯鲧的职务,率治水大军来到涂山,劈山导淮,疏导洪水,大会诸侯,泽被万国。唐柳宗元《涂山铭》中赞大禹:“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

涂山联姻,万众治水,河清海晏,诸侯朝会,奠定了大禹天下共主的地位,催生了夏王朝的诞生。涂山因此成为华夏儿女心目中的圣山。秦灭亡,楚汉争。刘邦击败项羽,建立西汉王朝。西汉初期,淮南王英布造反,刘邦亲率大军征讨英布,凯旋之日路过涂山。刘邦见山势突兀,气压洪源,肃然起敬,问随行人员:“此山何名?”心腹谋士答曰:“此山名曰涂山。夏后氏之兴也源自台桑。”接着,谋士述说了大禹与涂山氏国女娇联姻,女娇台桑生启,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女娇教子有方,启立夏“家天下”的故事。刘邦听完击节赞叹,下令就地焚香祭祀大禹,在涂山建禹王庙。清雍正《怀远县志·典礼·祀典》引唐人袁思邈记云:“汉高祖过此,命立禹庙镇涂山。”涂山禹王庙,因此为封建帝王敕命建造最早,颂扬大禹功德的庙宇。

万民登山朝拜大禹

涂山兴华夏,淮水颂禹功。涂山有禹庙则发展到祭祀大禹“水土平成,万物生长”的禹王庙会。

唐宋时期,涂山禹王庙已有较高知名度。清嘉庆《怀远县》载:“唐垂拱四年(688年),狄仁杰毁天下淫祀二千七百余所,禹庙独存。”宋元祐七年(1092年)农历三月初三,苏轼由颍州知州调任杭州知州途中,落帆涂山脚下的下洪,登山朝禹览胜,在《上巳日与二子迨过游涂山荆山记所见》中记录涂山有禹庙、鲧庙,分别塑有大禹、启母、鲧等塑像和民众祭祀大禹的盛况。苏轼在诗中自注:“淮南人(涂山在淮河南岸)谓禹以六月六日出生,是日,数万人会山上,虽传记不载,然相传如此。”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写万首诗,苏轼登山朝禹距今933年,由此推算,民众自发祭祀涂山大禹的庙会由来已久。

涂山祭祀大禹的庙会,有民祭,也有官祭。清嘉庆《怀远县志·祠祭志》载:“南渡后,宋宁宗庆元初(1195年),州守刘仲光刻石碣曰:‘有夏皇祖之庙,明定祀典,有司以六月六日致祭。’”这是迄今发现官府尊崇涂山禹王庙为“有夏皇祖之庙”和明令农历六月六官祭涂山大禹的文字记载,至今已有830年。至于没有载入史志的官祭活动,年代必将更为久远。涂山禹王庙被誉为“有夏皇祖之庙”,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1989年,安徽省人民政府将涂山禹王庙列为省级重点文保单位；2006年、2008年,涂山禹王庙会和涂山大禹的传说,跻身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3年,禹会诸侯于涂山的“禹会村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甲乙住持京城裁决

唐朝是我国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繁荣强盛时代,也是道教发展的黄金时期。唐高祖李渊称自己为道教名祖老子李耳后裔,为道教发展和争取皇权支持提供了保障。唐朝时,涂山禹王庙成为全国著名道观。《涂山大事记》载:“唐天授三年,禹王宫道长李慎羽云游京城长安(今西安),带回石榴良种,植于涂山象岭。”《安徽通志》载:“怀远县涂山,元以前已有天庆观。”

天庆观源于“天书降世”祥瑞之兆,宋真宗因此下令全国州县普遍建天庆观。天庆观是道教活动场所,也是道教官员办公地点,还承载着农历正月初三的天庆节活动,如举办法会、道场,为百姓祈福等。

当年,道教天庆观香火管理有“自主管理”和“丛林庙”之分。“自主管理”的庙产属于宫观,推行“甲乙住持,上下轮算住持”的管理方式。道长自主管理庙产和宫观事务。宫观可以收徒、传授道教经籍等。但是,宫观不悬挂钟板,不能接纳别处道友前来挂单,就像独立的家庭,管理方式简单,老的住持道长在本宫观挑选新的住持道长,香火绵延,代代相传。

丛林庙又称“十方常住”,宫观规模宏大,财产公有,住持道长由官方派员监督选举产生并任命,有权授予三堂大戒(初真戒、中极大戒、天仙大戒)。南宋、金时期,涂山天庆观禹王庙,属于“甲乙住持,上下轮算住持”自主管理的道教宫观。

宋灭亡,元朝立。元朝道教管理机构,未给涂山天庆观(后改名玄妙观)禹王庙换发“甲乙住持”的香火公据凭证(执照)。时年,涂山禹王庙属安丰路濠州(治今凤阳临淮关)管辖。濠州道正司申备玄妙观住持潘宗野状告,要求官府明确涂山禹王庙实行“甲乙住持、上下轮算住持”,自主管理宫观庙产和自主推选住持道长。申诉逐级上报送达京城大都朝廷管理道教事务的最高机构“集贤院”。集贤院于元成宗铁穆耳大德元年(1297年)三月,同意涂山禹王庙“甲乙住持”自主管理宫观要求,并予换发新的香火公据凭证。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由此可见,宋元时期,涂山禹王庙在我国道教宫观中享有特殊的地位和影响,其自主管理禹王庙香火公据凭证,由皇帝圣旨任命道教管理最高机构集贤院的大宗师(从一品)亲自核准签发,并载入清嘉庆《怀远县志·艺文志·石刻》。

一年三祭全国鲜有

唐宋以来,州府县衙与民众祭祀涂山大禹的禹王庙会,大禹诞辰之日农历六月初六。农历六月,气候转热,农事繁忙。六月登山朝禹,给农人带来诸多不便。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都察院监察御史谢正蒙,奉旨督理两淮盐政路过怀远,登涂山朝拜大禹,目睹殿堂失修,神像淋雨,惶惶不安,遂命筹集银钱,修缮庙宇,置办祭田。在谢御史的督办下,涂山不仅重修了禹王庙,还购买民田156.45亩,作为禹王庙祭田,招募农民耕种,田租用于公祭大禹。谢御史还听取“吏绅民众”建议,将每年农历六月六日夏季一次祭祀大禹的涂山禹王庙会,增加到春、夏、秋三次。斗转星移,时光流逝,为适应农事活动的需要,春祭演变为农历三月二十八的“朝禹庙会”；秋祭演变为缅怀大禹功德、喜庆大地丰收的农历九月初九“怀古庙会”。农历六月六纪念大禹生日的庙会,为“官祭庙会”保留不变。

官祭大禹隆重简朴。县衙提前一天确定参祭人员,以“少牢”之礼备好猪头、羊头、光鸡、鲜鱼、鲜果、干果等祭品。六月六鸡初鸣,文武官员,沐浴更衣,列队点卯。祭祀人员从怀远城东的上洪渡过淮河,翻过涂山西侧象岭,在歇马亭落轿、下马,稍事歇息,整肃衣冠,徒步到禹王庙。

祭祀大典由司祭主持。一是铁炮三响,笙吹细乐,给大禹神像上供品；二是地方官(府或县)在禹王大殿,焚三炷高香于香炉；三是主祭官率随行人员向大禹像行叩拜之礼；四是宣读祭文,颂扬大禹功德；五是功德簿留言,写明某年公祭涂山大禹,捐银钱和物品若干。公祭结束,官民同乐,锣鼓小戏等即可开演。由于兵燹战乱等诸多因素干扰,官祭大禹的涂山禹王庙会,于1927年中断,至今已98年。

民众自发登山朝禹的民祭大禹庙会。会期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钟声阵阵,热闹非凡。农历三月二十八和九月初九,除抗日战争期间蚌埠、怀远沦陷和“文革”动乱中断外,这两个庙会延续至今。其中,三月二十八的“朝禹庙会”最为隆重,登山者少则几万人,多则十余万人。“七姑娘、八姨娘,三婶子、二大娘,涂山赶会朝禹王,铜个子(铜钱)装了满裤裆,鸡叫头遍起了床……”的歌谣,便是登山赶会的真实写照。

是日,沿淮民众从四面八方,奔赴涂山。赶会者经过涂山鲧王庙、淮渎宫、关帝庙、三官庙、东岳庙、华佗庙、灵官殿和启母石等地,均要焚香叩拜。进禹王庙,要燃放鞭炮,给禹王等神像行叩拜大礼,祈求大禹、启母、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慈航道人、玄武大帝等神灵,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保佑家庭和睦,婚姻美满,心想事成,人丁兴旺；保佑惩恶扬善,驱邪打鬼,祛病消灾,延年益寿。庙会还有抱泥娃娃求子习俗。山上山下,庙里庙外,人声嘈杂,鼓乐阵阵,艺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周边省市和我国台湾、香港等地游人,也来赶会览胜。禹王庙前后左右,成了花鼓灯歌舞、小戏、大鼓、琴书、杂技、魔术的表演场。

涂山与怀远县城一河之隔,三四里地,淮西、淮北(此段淮河由南向北转东呈S形流淌)赶会者只能乘船渡河,淮河五六道渡口数十只渡船来回摆渡。渡船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易于发生游人落水事故。守土有责,人命关天。为扭转该局面,1990年,怀远县将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的涂山朝禹庙会日,确定为“怀远县花鼓灯艺术节”,集中城乡数十个花鼓灯锣鼓灯歌班子,在县城举行规模盛大的花鼓灯锣鼓灯歌表演和踩街抵灯活动,吸引分流赶涂山庙会的人群,缓解淮河万人争渡、船少客多的压力。2004年12月27日,连接淮河东西的怀远荆涂淮河大桥竣工通车,彩虹卧波,天堑变通途,农历三月二十八的朝禹庙会,赶会的猛增到10万余人,最多达15万人。涂山庙会与怀远县花鼓灯艺术节珠联璧合,成为蚌埠文化旅游的品牌和名片。2019年农历三月二十八,蚌埠市举办了新中国诞生以来首届民祭涂山大禹典礼,至今已成功举办四届,该活动在国内外产生较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