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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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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28 08:25     来源: 蚌埠发布客户端
        

怀念父亲

文/闫秀芹

我的父亲是在今年7月4日那个炎热的夏夜走的。他九十二岁的生命被慢阻肺与心功能不全这两道沉重的闸门截断,终于熄灭。我们几个子女环立在床前,守着他渐渐沉入最后的宁静。

父亲是家中长子,在姊妹六人中如最沉默的山脊默默承重。他少时便离家,在山西幽深的矿井下挥汗如雨,以煤换粮——那是真正不见天日的营生。直到有了两个孩子,他才终于带着一身洗不净的煤灰气味回到安徽故土。此后便与母亲并肩支撑起十口之家的重担,日子如被风撕扯的薄纸,他们起早贪黑,种菜卖瓜,不知倦怠地奔忙。母亲是家中里外操持的主心骨,而父亲,则永远是她身边最沉静无声的支撑。他们19岁结发,73年相伴一生从未红过脸,各自埋头奔赴着同一个方向——那便是我们这些儿女共同的名字。

父亲英俊帅气、浓眉大眼,平日里他沉默少言,可他那双眼睛却如同门缝里透出的灯火,无言地映照着我们。他从未高谈阔论过“爱”字,却把全部心意都压进了泥土的劳作与远方的矿灯里。邻里间谁家有事,父亲总是第一个卷起袖口去帮忙的人,他像一块朴素的基石,在众人记忆里稳稳地垫着我们全家日子的平和与寻常。

最令我敬佩的是父亲心中那份对“知识”近乎虔诚的渴望和敬畏。他不过粗识文字,却固执地认定唯有读书才能犁开命运板结的冻土。他常说:“你们都要好好读书,我们再苦再累都供养你们!”这在当年困守田畴的乡间,无异于一种孤勇的远见。我们兄弟姐妹也如同被父亲无声的柴火点燃,暗暗较劲,竞相苦读。当姐弟几个陆续捧着象征着有了城市户口的录取通知书跑到他面前时,父亲只是呵呵笑着,那笑容里盛满了黄土般朴素的骄傲——他终于凿穿了命运坚硬的岩层,把我们托举到了他未曾抵达的光亮处。

后来我们各自成家立业,生活渐渐有了余温。我们开始攒钱带父亲去看看他未曾见过的辽阔人间。八十岁那年,他站在八达岭苍茫的砖石上,皱纹里嵌着风与笑意,照片上题着“不到长城非好汉”;天涯海角旁,他穿着那件印着椰子树的花衬衫,像个新奇的孩子;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曾闪耀着他的双眼,澳门赌场门外,他驻足良久,好奇地凝望着那片喧嚣的流光溢彩……厦门鼓浪屿的涛声,青岛细软的沙滩,黄果树瀑布如雷的轰鸣,苏杭水乡摇橹的欸乃,武汉长江大桥的雄伟,黄河九曲十八弯的雄浑苍茫,还有八朝古都开封府……父亲的脚步丈量过许多风景,可我们却总觉得还不够,总嫌太迟。

前不久的一天中午,病房前。我俯身替他擦拭着因缺氧而微紫的面庞,轻声许诺:“爸,等明年我退了休,咱们去普陀山。”他浑浊的眼睛里蓦然亮起一点微弱的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只艰难地点了点头。那点微弱的光,成了他留给我最后的期待。

如今我站在他空荡的床前,明年退休的闲暇时光如一片无主的汪洋,却再也找不到那叶承载父亲的小舟。我护理了无数生命,此刻才痛彻地懂得,世间最深的无力,是面对至亲的衰亡,纵有回春妙手,也难敌生命自身的枯竭。父亲,您一生沉默如煤,燃烧自己只为温暖我们;煤燃尽了,那沉甸甸的暖意却沉积在我心底最深的矿层里,成为我无法冷却的遗痛。

父亲走了,安静的、了无遗憾地归于尘土,也将他一生劳碌的痕迹渐渐隐入岁月深处。他最后沉静的睡容,仿佛只是暂时歇息于一场长路的跋涉之间——可那曾经宽阔的肩背,已永远卸下了对我们沉甸甸的依恋。唯有他沉默的遗爱,如同地底深埋的煤,在我灵魂的矿脉里继续燃烧着,持续释放着无声的能量——那光与热,是父亲留在人间最朴素的遗言,它足以照亮和温暖我余生所有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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